新式冠状病毒的宿主到底是谁，现在仍是一个无法确认的问题，绝大部分学者倾向于“元凶巨恶”是蝙蝠——当然，“元凶巨恶”这四个字也委实有些委屈，究竟蝙蝠君也没想到以自己的其貌不扬还能上得了餐桌，惹得下大祸；况且从前史的视点剖析，在中国古代很少认为此物能够食用，《本草纲目》中尽管也以“伏翼”之名将其入药，可没说这玩意儿能直接炖汤喝。

　　假如说古代笔记中寻觅一种记载最多的、吃后会引发灾祸的野味，据笔者的形象，大约应该是鳝鱼。

　　许多人一听鳝鱼是“野味”，恐怕会皱起眉头：此物莫非不是饲养的吗？其实鳝鱼人工饲养的前史并不是很长，在古代肯定归于野生动物，但由于捕捉简单，所以常常为人们所食用。

　　鳝鱼味道鲜美，古籍中多有记载。清代出名学者和美食家袁枚在《随园食单》里记载了鳝鱼的三种烹饪办法，一种是炙鳝段：“切鳝以寸为段，或先用油炙，使坚，再以冬瓜、鲜笋、香蕈作配，微用酱水，重用姜汁。”一种是炒鳝丝，还有一种是做鳝丝羹：“鳝鱼煮半熟，划丝去骨，加酒、秋油煨之，微用纤粉，用真金菜（即黄花菜）、冬瓜、长葱为羹。”

　　据徐珂撰《清稗类钞》所记，同年光间，淮安呈现治鳝的潮流，许多名厨都以擅长烹制精巧的鳝肴而出名，乃至有了“全鳝席”：“多者可致几十品。盘也、碟也，所盛皆鳝也，而味各不同。”详细这几十道鳝肴怎样制造，没有细讲，笔者只在书中一处找到了“一鳝三吃”的做法：一曰虎尾，专取尾之长及寸者，去其尖，加酱油调食之；二曰软兜，专用鳝脊，油沸后投入锅中，似煮似炒；三曰小鱼，则专取鳝鱼的肠和血，煮之使熟，食用时再调以酱油。而徐珂说这样精密的烹饪仅仅“一般之制法” ，足以令人遥想其他的制造的进程是多么杂乱。

　　食用的鳝鱼主要有白鳝和黄鳝两种，其间白鳝是上品，而黄鳝则是一般人家食用。道光年间出名学者杨懋建在《京尘杂录》中说：“京师最重白鳝，一头值数缗。”可见其宝贵。其时黄鳝的价格不及白鳝的非常之一，大户人家请客时，端上餐桌的假如是白鳝，则夸为盛馔，假如上来的是黄鳝，则訾为不敬。据清末学者陈莲痕所著之《京华春梦录》记载，其时北京最有名的治鳝馆子名叫杏花春，所做之溜鳝片是享誉京城的好菜。

　　但是令人困惑的是，作为一种甘旨的食材，鳝鱼在古代笔记中的形象很是欠安，简直一向是某种“负面”的存在。比方慵讷居士所著《咫闻录》中所撰故事：一个姓刘的人老而生女，宠爱反常。女孩刚刚及笄，一夜，忽有一穿戴杏黄色衣服的美少年卷帘而入，对她上下轻浮。女孩又惊又怕，口不能言，自此这少年每夜光临，折腾得女孩一病不起。爸爸妈妈刺探到原因，却不知道怎样来除妖。一天有个姓朱的遇雨求宿西廊，刘翁赞同了。姓朱的对刘翁说：你家有怪，我能驱之。遂作法事，书符诵咒，引着刘翁至庭院内的水池边，将池中的水抽尽，“见有黄鳝，粗如巨桶，睡于泥中”。大伙儿一起着手将其拽起，用斧子斫成数段，烹煮后让女孩吃下，她的病马上康复了——不难体悟，在这一个故事里，鳝鱼与蛇在志怪小说中“作妖”的缘由相仿，在于此物能够引发的某种性暗示。而在古代笔记中记载更多的，则与故事的结束截然相反，吃鳝鱼不光不能看病，反而会遭受“报应”。

　　“嗜鳝业报”或“食鳝报”在古代笔记中非常多见，这儿摘抄几则，以证笔者所言不虚。

　　明代作家钱希言在《狯园》里记姑苏南禅寺和尚云峰上人，“酒肉沙门，不习经典，广求味道，无愧于心”。他平生最爱吃鳝鱼，不只食用量大，并且烹饪办法非常残暴，“或生剥，或沸羹，或断其头，日夜烹杀”。万历年间南禅寺大火，火一向烧到沧浪亭后边的僧舍，云峰上人目睹火起，遽然想念舍内囊箧，返身冲回舍内，“烟迷不能出”，人们听到他的惨叫声，见他在火海里昂着脑袋，扒着墙面，躲避着逐渐舔噬衣襟的火舌，“与釜中鳝鱼无异，咸认为杀生之显报焉”。

　　相似的“报应”在清代学者王椷所著《秋灯丛话》中亦有记载。新城河滨有一株杨柳横亘水面，常常见到一只长丈许的大鳝鱼占据其上。村里有个无赖总想将其捕捉下锅，便私自操练没羽箭张清擅长的投石之术，铢积寸累，渐有所成。这一天他见鳝鱼又在杨柳上休憩，一石头打过去，正中鳝鱼的头部，鳝鱼坠落水中，“河水尽赤”，那个无赖用网打捞半响，也没有将其捞上岸，只得悻悻而去。后来有一天，天降大雨，无赖在家中遽然听见外面有人叫他的姓名，呼唤他说：“河中有许多从上游漂下来的木头，赶忙捞出来卖钱！”他顶个斗笠出了门，却没有见到喊他的人影，跑到河滨一看，果然有许多大圆木流下，快乐地下了河。谁知刚到水深处，“忽变为大鳝，急向岸上呼曰：‘寄语老母，鳝鱼索命矣’！”然后就随波而没了。

　　假如说这篇“鳝鱼索命”纯属臆造，那么清代学者汤用中在《翼駉稗编》里的记载则真实可信：贵筑县有个年近六旬的郑姓老翁，酷爱吃鳝鱼，每顿都要吃。有一天他到集市上买鳝，“必欲得肥壮者”。卖鱼的让他自己到鱼缸里挑。“郑挥袖裸臂，探手摸之，群鳝绕臂竞啮，旋绕旋紧！”郑某疼得一声惨叫倒在地上，他的儿子急速将他背回家，将咬住臂膀的鳝鱼或揪或剪，但这些断鳝仍然没有松口，“齿尽入肉”。郑某长号不已，一命呜呼……现实上直到今日都有许多相似的新闻报道，将黄鳝一刀切成几段后，黄鳝的头部还会遽然咬住下厨者的手指，致其受伤、中毒乃至截肢。联络笔者此前一篇叙诡笔记里引证《听雨轩笔记》中的文章，可知一些鳝鱼的头部毒性很大：一群人打捞到一条“遍体金黄而背微黑”的大鳝鱼，有个乞丐将其割成数断，分给群丐食用，其他乞丐都没有事，但吃鱼头的乞丐遽然发烧并堕入昏倒，幸亏医师及时救治才幸免于难。

　　民间有谚：“黄鳝不吃头，田螺不吃尾。”是由于野生鳝鱼喜爱在淤泥中钻洞，“饮食”很不卫生，乃至以腐肉为食，所以体内尤其是头部积累了不少有毒物质；此外，鳝鱼身后，其蛋白质结构崩解，组氨酸转化成有毒的组胺，数量到达必定浓度后，人吃了就会发生组胺中毒，发生头晕、头痛、心慌、胸闷、呼吸困难、心跳血压下降等症状。就算没发生这一些情况，吃野生鳝鱼还存在着被寄生虫侵袭的危险。据新闻媒体报道，浙江省医学科学院寄生虫病研究所的科研人员在做“颚口线虫病免疫诊办法的树立与使用”课题时，去杭州五六个农贸市场收购了10斤黄鳝，成果一共别离出了整整250条活的颚口线虫。科研人员介绍：“颚口线虫不光存在于黄鳝的内脏中，也存在于肌肉中，其间肝脏方位最多。”颚口线虫能够在人体内存活好几年，会全身游走，游到哪里，就会损害哪里的安排器官，“特别是进入到脑子里，损害最大，危及生命。”

　　细心研读古代笔记清楚明了，许多谈“报应”的文章，无论怎样怪异玄奇、难以想象，归根到底都是一种“劝人方”，经过“必有后果”来规劝人们恰到好处，非要究诘其真伪是没必要的，重要的是体会到古人的良苦用心。就拿食用野生鳝鱼来说吧，显报也好，索命也罢，其实都是人们在日常日子中发现这种野味的后边藏有严重的健康危险，才编列了一些可怖的故事，或许将某些嗜鳝者的其他遭受顺理成章，让人们对这种食物敬而远之。民国学者柴小梵在《梵天庐丛录》中的一则笔记，便是表现了这种目的：

　　汉阳王某，驾木筏去姑苏，他“以钱八百于半途购鳝四十余斤，贮于巨桶，当日杀食数尾”。当天夜里三更时分，王某遽然听见木筏上一片欢腾之声，他吃惊地点着火把观看，“见桶中群鳝直竖，头出水面七寸许，声似鬼鸣”。一起乘坐木筏的人们被惊醒，也都齐聚观看，“声更巨”。我们都感到非常惧怕，所以将巨桶中的鳝鱼倾倒江中，“王自是戒食鳝”……

　　现实上鳝鱼把头抬起不过是水中缺氧的原因，但一旦生发了鬼魂的联想，天然就无人敢吃了。

　　在民国学者郭则沄所著笔记《洞灵小志》中，笔者找到了一篇关于鳝鱼的文章，尽管看似与前面说到的那些笔记截然相反，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曾任四川替补道的吴养臣曩居秣陵（即南京），秦淮河边有一家名叫“问柳”的酒楼，门临衢陌，楼后青溪，酒楼的厨子就在溪水边洗刷食材。由于黄鳝甘旨，点菜的人多，厨子便买了许多黄鳝“储巨缸中以待客”。酒楼的主人有个小女儿，心地善良，每次都悄悄放走一些鳝鱼。“主人爱是女，故亦听之，由是习认为常。”有一天，酒楼遽然起火，火势敏捷扩展，封住了从门口逃生的路途，并向后边延伸。客人和酒楼的店员、厨子避无可避，慌乱坠水者不在少数。那个女孩也在火舌迫临时跳进河里，她不会游水，自忖必死无疑，谁知落水不久，身子下面便有物承之，“逐水漂流甚远，遇小舟获救”。小舟上的人们细心观看，才发现接受女孩使她不至沉入河底的竟是“群鳝结为巨团”——郭则沄不由慨叹：“鳝岂预知有火，且知女之必坠是处，而相率来拯之耶？”

　　鳝鱼当然不行能有救人的行动，吴养臣叙述的故事能够肯定是根据落水女孩及时获救这一现实之外的臆造。现如今鳝鱼的人工饲养现已非常遍及，吃鳝鱼早已没有了那些健康危险，但从头读起这些鳝鱼还归于“野味”时代的笔记，居然让人感到古人穿越而来的苦心劝诫：解救野生动物便是解救人类自己——时至今日，或许任何一个人都能愈加殷切地感触、了解和认同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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